长宁

木料

  生活会磨平人的棱角。

  他起初看到这句话,沉默地控诉着它的可笑。

  生活哪里能是这样的荒唐?尖角怎么可能会被磨平?

  同桌悟了他的想法,温柔地劝解道:

  “磨平了棱角是好事,意味着以后就不会被挫折折断了。”

  真是这样的吗?

  他困惑地回了家,困惑地看着女人一次又一次地被男人摔在地上,血花艳丽地绽放在嘴角。

  他困惑地看着男人被带走,自己成了孤身一人。

  ……

  后来汪淼见到他,是在高一的时候。

  他的桌斗里永远放着一套器具,还有一块半边正正方方,半边却是个标准半圆的木料。

  汪淼琢磨了这块木料好久,就像当时琢磨着他这个人一样。

  从高一到高三,汪淼亲眼见着木料从起初的一半球形,到后来的四分之三球形,再到最后的大致成型,只剩下一个高四五厘米左右的尖角。

  他还没来得及看见木料成为一个彻彻底底的球体,就先看见木料的主人把东西收拾干净,只留给汪淼一张空桌子。

  学校里传开了一条流言:

  高三有个男生,用自己磨的凶器杀掉了醉酒的父亲,还坐在案发现场不肯走,好像被吓傻了。

  汪淼心中一凛,赶忙找了一个学长问情况。那学长大学毕业的时候跟了一位前辈,案发时候去了现场。

  “你说那个男孩?对,我去的时候看到他在自己家里坐着,面前就是他爸,现场特血腥。凶器是一块奇怪的木头,我们问的时候才知道是他自己做的玩意儿。没想到吧?不过他爸才刚刑满释放,这孩子也没有妈了……他好像是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个小同桌?你们学校保密工作做得不行啊,得给他们说说……”

  汪淼默了。静坐了半晌,突然问了一句:

  “估计能判几年?”

  学长也习惯了他的跳跃性思维,想了想,说:

  “具体数据不清楚,不过等他出来的时候,你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,唉……”

  汪淼过了很长一段时间,才有机会去看他。

  两个人隔着玻璃面对面坐着,还是他先拿起了电话,汪淼才手忙脚乱地接起来。

  “好久不见。”

  汪淼有点愣:

  “你……”

  对面的他平淡地说了下去:

  “我那天才想明白,生活中有些棱角永远都抹不平。我看到他醉酒的样子,就想起我妈是怎么没的。我心里的那个棱角,打那以后就沾了血。”

  男孩最后主动离开的时候,回头给了汪淼一个眼神。

  那双眼里蕴含的复杂情绪,被藏在眸子里,被后来的汪淼细细品味着。

  然而他更记忆深刻的是,自己当时看男孩的眼睛,仿佛看到了一个完整的球体。

  又似乎从没看到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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